
上帝的足迹系列(三)正定「外修荣国因,内蕴北贾果」
暗雾鎏吟霾弥布,茗机梦悟开元春
秋风瑟瑟,洪波涌起,在那个八十年代初的秋天,表面上所孕育的勃勃生机其实如仲夏之茂叶,已不可久也。这片土地的未来究竟在何方,那位骑着二八大杠的青年仍然不可得知,才到任正定县委副书记的他,此时还顾不得这么宏大而沉重的责任,现在他要做的是做好这一方的本职工作,他知道所主政的靠近石家庄市的正定县,在那场贯穿10年的浩劫中早已被折腾得成了残垣断壁,人民无助的站在道德与文明的废墟之上,茫然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改革开放所带来的春风并没有办法吹散人们心中积累的阴霾,那场运动所遗留的痕迹仍然如同梦魇般停留在每一个人身上,也包括他自己。青年看着眼前这片百废待兴的土地,内心不由得担忧起来,但是想起那日的悟道,他内心不由得暗暗发誓,一定要从这禅机之中为大家找出一条真正的金绳觉道。
“咚咚咚”,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青年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立刻起身打开了办公室大门,只见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一副道士打扮的站在了门口,他猛然想起今天跟开元观的住持真原道人相约一起讨论一下本县的宗教问题,以及对未来宗教发展前景的看法。青年立刻侧身将来人引入门内,在快速的寒暄后,两人就在会议桌两侧坐了下来,贾秘书也适时的将刚泡好的茶拿入,并快步的带上门退出了房间。
真原道人拿起杯中的香茗放入嘴中泯了一口,闭上眼似乎很是受用,茶香顺势从杯中溢满屋间,“果然是好茶,想不到书记您也是风雅享受之人,此茶,忙里偷闲正好一味享受”道人满意的开口对着青年赞许到,青年也有些吃惊的开口到:“道长说笑了,我初来正定,不知贵地之俗,便让人胡乱准备了下,我对茶也不甚了解,何来风雅享受之说啊?”,“哦?看来书记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这上好的白茶真是与你我有缘啊,那贫道就却之不恭了”真原道人笑着说到,继续喝着杯中的香茗甚是享受。
“看来道长是真正懂茶之人啊,敢问道长此茶究竟为何物,竟让您如此赞许?”青年被勾起了好奇心开口问向道人,“不敢不敢,在下不过虚饮几十年茶水而已,品茶尚不敢自称,岂敢言懂茶?茶,道不分家,修道参禅可离不开这些宝贝们。不过既然书记您开口问我此茶来历,贫道斗胆一说,这应该是上好的白毫银针啊”道人应声不紧不慢地说到,手中却依然端着茶杯似乎舍不得放下。
“白毫银针?敢请道长解惑”青年继续问到,“这白毫银针原属白茶上品,素有“茶王”之名,起源于福建地区,旧时也曾是公侯之家的座上之客,乃是不可多得的好茶,今日借书记之缘有幸品此香茗,真是应了 ‘旧时王孙堂前燕,今如寻常百姓家’ 啊”道人继续笑着解释道,“这么说道长您曾经喝过此茶?不然何以如数家珍般的说出它的来历呢?”青年继续发问。
“在下有幸曾喝过一次,那是在53年的太平年景,本观举行开元茶会,邀请华夏佛道两界各派正宗以茶论道,贫道当时年幼便被师父派做茶童跟随伺候,福建禅宗的无名师父曾在会上分享此茶,此茶为春茶之中的精品尤为难得,我还记得师父提及过这位无名法师祖上也是公侯名门,曾经得敕封宜城侯,因此才能拿出这些稀奇货来,当时茶香遍野,一枝独秀被大家公认为当世茶王,会散之后我见师父的茶杯中剩有一点沉底,贫道区区一介幼童不忍浪费便囫囵吞下,以今日之见倒是有些暴遣天物了”道人缓缓答道,神色中带有一丝回味,似乎还在回忆当年之事。
“这么说道长囫囵吞下,又怎能记得那当年之味呢?”青年听了道人之话不禁笑着说到,“书记说笑了,世人都说食髓知味,贫道已食茶之本又怎能不知其味呢?”道人也笑着答道,只是杯中茶已见底,“道长之语真是让人颇觉禅机啊,若不是在下随后还得去乡镇视察扶贫状况,真想与道长畅谈一番”青年见道人已饮完了茶,便开始直入正题。
“十年因果两茫茫,这天下本无贫贱之民,道无外物,何生分别之心呢?”道人答道,“道长仁慈,以济世救人为怀,然而这煌煌五千年华夏,又有哪一日没有贫穷与苦难呢?道长所言,芸芸众生又有几人懂得呢?”青年看着眼前高谈阔论的道士,不卑不亢地答道。
“所谓务实避虚实乃短视之道,我观书记也是与道有缘之人,从201路便民公交来看,书记虽初来本地,但仍务实而为民着想,这很好,但是还请您不要忘记,众生之未来仍是要顺应天道而行,不生分别,天心恒一此乃天下大势所为之,相信以您之机缘总有一日您会彻底明白这一切的,以后本地的宗教方面任何问题您都可以找我,我与开元观会全力配合您的一切政策,在宗教团结上我们一定与您一心。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就此告辞不耽误书记下午去北贾村的工作了”说罢,道人起身示意青年勿送,在即将关门离开时,他又回头对着青年道:“另外我还想提醒一下书记,这个茶我记得当年临济宗的有名法师曾经有过私藏”说罢,道士对着沙发上的青年一笑,便关上大门离开了。
听到“有名法师”这个名讳,青年不由得有些紧张,仿佛有什么秘密被发现似的惊慌,他立刻起身追了出去想留住道士询问些什么,但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便晕倒在了沙发上。当他再次睁开眼,眼前只剩下了贾秘书,自己的身体上还披着自己的棉大衣,他急不可耐的说到:“快去把那个真原道士给我找回来,他就在开元观!”说罢便起身。贾秘书看着面前有些奇怪的书记不由得问到:“书记,您到底怎么了?我看您吃着吃着午饭就睡着了 ,就过来给您把衣服搭上怕您着了凉,什么开元观啊?真原道士是谁?您到底怎么了?”。
青年听罢有点不敢相信,立刻问到:“就是那个开元观的住持,他号真原,快去把他请回来”,“书记您是睡糊涂了吧,我们正定哪有什么开元观,只有一个开元寺,还早就荒废了多年哪里有什么住持,您刚刚吃完午饭就午休了一会儿,下午我们要去北贾村视察扶贫,您一定是睡迷糊了,根本没有任何人来过这里啊”,秘书看着眼前的青年书记不解的说道。
青年有点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会议桌,上面除了自己的饭盒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再向自己的秘书问到:“小贾你刚才有泡过什么茶吗?”,“说起茶的话,今天早上县委大院倒是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打开后是一小包的茶叶是白色的,我正纳闷呢,原来是给书记您的啊,我这就去给您拿来。”贾秘书连忙跑了出去,青年只觉得一阵如梦似幻的眩晕,便瘫坐在了沙发上,因为此刻他也分不清自己刚才到底是经历了真实还是梦境,梦境还是真实……
扶贫济困贾菩萨,富贵荣华真国公
青年坐在专车的沙发上沉思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他想起曾听师父说过有缘之人禅悟天机可以由梦返虚,感悟真源,这真原道人莫非就是真源感应?青年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震荡,凝视着桌上的茶叶,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又回忆起那次悟道,或许这就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有一双无形而全能的眼睛无时无刻的不在监察着一切,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呢?
想到这里他有些释然,自天佑之行正道,自然吉无不利,自已无需患得患失万般忧虑,顺势而为之就行了,不一会儿青年便开始闭目养神,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干,北贾村是他亲自选定的试点扶贫项目,算是改革开放在正定的第一战,也是他政治生涯真正意义上的开始。因此他必须要抖擞精神迎难而上,迎接自己命运的新起点。
年久失修的老旧公务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前行,如同这个饱经苦难的古老国家跌跌撞撞地坚持在历史的长河里,司机艰难地驾驶着车辆,要不是他的技术过硬,很难想象这辆满是红色印迹的老古董,如何才能把他们运抵目的地。就这样颠簸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北贾村的建筑终于映入了众人的眼帘,一栋栋贫瘠破旧的木质村舍参差不齐的散落在农田的周围,今天上午刚下过雨,村里的路很是泥泞,泥巴路上除了背着锄头垂肩而行的老农,就是瘦弱不堪的耕牛在泥路里与牵着它的主人一起蹒跚而行。
青年一行人的目的地是北贾村的村小,村书记,村长跟村委的人都在那里等着他们,今天主要是来看一下他们年久失修的村小,商议一下从县里拨款来修缮这个村子唯一的学校。孩子也是这些农民唯一的希望,曾经有过下乡经历的青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带着县委的班子没有拖延尽快的来到了这里。穿过破败的村落,麻木的村民都新奇的看着这个他们鲜而得见的铁疙瘩穿过,但他们并不追赶,而是目送车辆从泥泞的道路上行驶向他们村里的小学。
村小是这里唯一一栋砖砌的建筑,建在地势高处,还配有一个由坚土铺就的塬坝,在司机将车停好后,青年立刻带着自己的秘书与县财政的人员走下了车辆,迎面而来的是一群老旧村干部打扮的人,他们都带着欢迎而热切的微笑,眼神中满是渴望与急切。青年与他们一一握手致意,在一阵客套话后,他们中领头的村支书老张头提议让大家一起去看看那破损的校舍,青年立刻点头同意,两人走在前面,其余人都紧紧的跟着。
学校位于村子南面,而校舍就修在后山上,青年一行人一起走着,这里的生态很好,“绿水青山福缘地,山清水秀返原真”,青年突然想起了自己曾在某地看到的这句诗词,此情此景不正应了这句诗词吗。
村支书看到青年对这后山景色有些流连往返之意忙介绍到:“书记,这里是我们的后山,自古就山清水秀,我们这个村祖上都是一望族出身,曾出过二公一侯,后因破败才辗转来此,先祖见此地地势颇有龙虎之势,风通而水活,地灵人杰,能望族而蕴人,便选址建村于此,先祖因思故祖太君,因此命名此山为贾菩萨山以祭故祖太君修禅理佛,普济贫善之功德。因此山为村之南,于是唤村名为北贾,以念祖族之名,寄望于后人能重振贾家之旧风,光耀门楣,兴盛家族。但是沧海桑田,年年战乱,本村原本的贾家人不是早已改姓,或就是迁往别处,但贾菩萨却仍然留名于此,这也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只希望她老人家能够保佑我们北贾村出几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才,也算是不忘祖上之愿了”。
青年正欲开口,谁知他身后的贾秘书却先抢过来话茬道:“不瞒您说,我也姓贾,听老爷爷曾说过,我们祖上曾望于大名府,为当世公门显耀一时,不知是否与这北贾之族颇有渊源啊?”,贾村长听后说到:“那应该是没错了,正定一地贾姓极少,如果你们是本地人,那咱们应该都算的上一家,陈书记也是贾家后人,不过后随了陈姓,本地贾姓族人是越来越少了,以后大家还要多多来往啊”。
青年听到这里,立刻明白了这贾村长的用意,便笑着说到:“那今天我算是带着小贾来认了个家门,成全了一桩千里认亲啊”,陈书记立马也跟着说到:“书记与我们农民本就是鱼水之情,亲如一家,何来认亲一说啊”,众人也跟着陈书记打着哈哈,气氛好不欢乐。青年又对着贾秘书说到:“小贾,既然认了家门,一会儿记得顺便去宗祠拜祭一二,可不能落了礼数”,贾秘书听罢连连点头,贾村长也在一旁说到:“还是书记想的周到,这校舍就是由一部分祠堂改造而成,因此其实是在一处的”。
青年听了哈哈大笑道:“好个北贾村啊,你们到底是打算让我来帮你们修校舍,还是建祠堂啊,真可谓好打算,一举两得啊”,听到这里,众村民跟支书,村长全部都不好意思的挠着头打起了哈哈。众人一边走一边笑着很快就来到了后山腰,一座半砖瓦半木制结构的建筑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陈书记在一旁解释道:“这砖瓦是后面我们为教师新修的校舍,修的时候没弄好,刮风下雨的现在墙体被弄垮了很大一片,屋顶也有破损暂时是没法住人了,老师们都暂时回城里了,毕竟没人愿意白吃这农村的苦。这老木建的就是原来的贾氏宗祠了,上面还有原来祖上传下来的乌木匾额,由金粉书写而成,可惜被后来的不肖子孙尽数刮去,而今乌木匾上只剩下墨印”。
青年听罢立刻走进建筑,在那木门上果然发现悬着一匾,上面依稀刻着“公門榮華”四个大字,由乌木制成的匾额看起来十分的沉重而大气,果然不愧为公門之物。而跨过门槛门的另一边也挂着一匾上书“御敕寜德”大气的手笔,看起来真似乎不愧为一代帝王之遗墨,青年开始为这贾家当年的荣耀而震撼,时隔不知多年,竟然还有如此底蕴,但也感叹到“沧海桑田风云变,富贵贫贱终有时”,没有不朽的王朝,更何谈着富贵永远的家族呢?一切皆有定数,富贵荣华都是一时虚妄,天道轮回,万事皆空。
就在青年感慨万分之际,紧随其后而入的陈书记连忙说到:“让书记见笑了,非我等坐视宗庙祠堂破败,可叹十年浩劫,活着就不容易了,哎,忠孝廉耻不谈也罢”,青年并未搭话,只是望着桌上所供的牌匾,一块牌匾赫然刻着“遥敬玄祖帝敕真源上德真人”,不过牌匾的名讳却已经不详。青年开口问向陈书记:“敢问这位真源真人是哪位前辈大德啊?”,陈书记没有搭话,一旁的贾村长却发言了:“书记,这是我贾家玄祖,本是公侯子,奈何向道心,他老人家单名一个“近”字,曾被帝敕封为真源真人,他喜爱云游四海,生卒实在不详,族书也无详细记载,我这也是从老辈人口耳相传得来”。
说罢,贾村长拿出一炷香点上插在了香庵上,鞠躬拜了三拜,然后在香庵下摸索着,取出来一个物件,青年定睛细看,原来是一方金印,村长向青年递过金印说到:“书记,这是我祖上唯一还剩下的宝物,为历代族长所掌,我粗通望气之学,观书记之气韵不同凡响,他日不定有冲天之运,此蛟龙金印虽贵,但须归有德之人,我贾家虽光耀一世,但已不当其运,今日我就当着大家的面献于书记,全当为书记的改革大计图一个好彩头”,青年接过金印,并没有在意村长的话,他细细地端详着这方金印,只见一只五爪蛟龙衔玉而立,这龙雕得栩栩如生,这玉也生得亭亭而立,他拿起印看向印底,赫然篆刻着“帝敕瑞宝”,看来这是一方瑞印,古代皇帝只会赐给自己最亲近的臣子,而且看着印制,绝对是国公之印无误了,看来这贾家可不止一个公侯这么简单啊。
就在青年沉思之际,一旁的陈书记也开口了:“对啊,书记,这金印放我们这里也是个累赘,万一以后被某个不肖子孙糟蹋了,您就收下吧,我们也心安啊”,青年的思绪被陈书记的话语带回了现实,但他并没有回话,而是看着祠堂里的牌匾与手中的金印,许久他才开口到:“小贾,把我三个月的工资拿出来有多少?”,贾秘书立刻答道:“书记,一共有201元”,青年继续说到:“好,把这笔钱拿给贾村长和陈书记,这祠堂我出钱帮他们修了,学校修缮的费用也从我的工资里出,这件事情县财政就不要插手了”。
说罢青年收起了金印,他感觉今日是如此的不平凡,他的思绪很乱需要回去好好整理一下,不光是那日的禅机,还有这神秘的贾家,这一切仿佛都是来自冥冥之中的启示,突然他想起了师父曾经给他提到那句“红楼一梦春宵短,富贵荣华半世终”,似乎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向,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明悟整理这一切了。
青年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额头,跟村里人又聊了一会儿,借口天色已晚,便离开了北贾村。经过一路颠簸,青年书记回到了他的宿舍,他坐在沙发上打量着那方金印,但却再也无法看出什么名堂,他拿出那红楼一梦来,准备细细品读,但劳累一天的疲惫却涌上身体,青年沉沉地睡了过去,而一份名叫《给县委的关于重建文化遗产荣国府的建议书》的文件,已经不知何时躺在了青年的桌上……。